天富娱乐|和平里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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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84年到1992年,我在和平里住了8年。

和平里,是北平和平解放之后建设的一批新社区之一。那时,西有百万庄,东有和平里,呈对称形,楼房建筑风格都是苏联模式,矮层、敦实,四围有高大的白杨树。在一片平房和鱼鳞瓦构成的北京老城区,这样的楼群有些鹤立鸡群的感觉。和平里的名字,是为了纪念1952年在北京召开的“亚太和平会议”,比起百万庄,更具时代特色。而和平里街区的建立,是1955年的事情了。

我家搬到和平里的时候,和平里的中心在和平西街,13路公交车和104路无轨电车的终点站往东一点。那里有个和平鸽的雕塑,立在小小的街心花园里,成为和平里最醒目的地标。上世纪80年代初,这个和平鸽的雕塑,是北京城最早出现的街头雕塑之一。国内以前没有街头雕塑的传统,我们的雕塑大多在寺庙里或墓道上。和没有雕塑的百万庄比,和平里一下子多了几分现代化都市的气息。我一直不知道和平鸽雕塑的作者是谁,但能塑造这样的雕塑,立起这样一座与街区名、与人们向往和平的情感相吻合的雕塑的人,都是值得尊敬的。

这个和平鸽不是写实的,而是有几分夸张,以线条构成的几何图形,勾勒出棱角分明的造型。它展翅却并非跃跃欲飞,而是俯视四周,多了几分拣枝而栖的安详与平和;它并不硕大,立在一个高约一米四左右的石台底座上,但由于后面的楼房只有四五层,树木也都不高,和平鸽的雕塑就很醒目。如果坐104路无轨电车回来,它从车窗右边闪过,让人觉得分外亲切,到家的感觉油然而生。这种感觉,很像我小时候从内蒙古姐姐家坐火车回北京,走出前门火车站,一眼看见前门楼子那样亲切。一座城市,一个地方,稳固而有特点的地标建筑,对于人情感与记忆的影响,就是这样深刻,这样不可或缺。

我带着孩子,几乎每年都会到那里与它合影留念。小花园在它的周围,花草明丽,有几个长椅,可以供人休息。孩子很愿意到这里玩耍,和平鸽成了他童年的伙伴,伴随他从5岁到13岁。

和平鸽正对面的小马路边上,是稻香村食品店。从和平鸽的北面过马路,是一溜儿自由市场,卖菜卖水果卖鱼卖活鸡,琳琅满目。和平鸽南边一点,有家不大的新华书店,我和孩子好多书都是在那里买的。新华书店边上,有一家叫和平的照相馆。这一片楼群后面,有一座很大的商业大楼,一楼的一角专卖音像制品,我们在那里买过罗大佑、童安格、王杰和张蔷的好多磁带——那时候,还没有CD、MP3,只流行这种卡带。

我们常说,到和平鸽那里去吧!去那里,连玩带买东西,吃的喝的用的看的听的,都齐活了。天富娱乐注册

在和平鸽前,会看到有孩子绕着雕塑疯跑,追着玩打仗的游戏,孩子的童年是那么真切,在眼前浮现,又在眼前消失。

在自由市场的那条街上,我看见陈宝国骑着自行车,后座上驮着赵奎娥去买菜。那时候,赵奎娥是我所在的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的老师,他们的家在附近。

在自由市场街口西边,新开了一家电器店,由于那时电视和冰箱凭票购买,它专卖日本电器,不要票,但要高价。我花了1200元,在那里买了一台夏普牌冰箱,买完了却抬不回家,只好给在附近林业部工作的中学同学老朱打电话。午休时,他从单位借了辆小三轮车,帮我把冰箱拉回家搬上楼。

我有一个朋友,住在和平鸽后面的一片楼房里;还有另外一个朋友,住在和平鸽前面的一片楼房里,都是苏联式样的老楼房,开间不小,客厅很小,房顶很高。我曾经到过他们两位家里做客。前一位,还曾借他的房子让我写作;后一位,我从和平里搬到双井时,说为我乔迁之喜,他请我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,然后在夜色中告别。那一片社区,尽管是老社区,那样的安静,年久失修的楼群,却并没有显得老态龙钟,高大的白杨树,在低矮楼群中,像巨人一样将身影浓密地洒下,阔大的树叶随风摇响,将海浪般的哗哗声洒向夜空。

那一刻,我忽然想到前几年到莫斯科,结识了当地一位俄罗斯人,叫尼科莱。离开莫斯科的前夜,他邀请我到莫斯科郊外他家中话别。从他家出来,他怕我不认识路,又陪我走到地铁站,一直送我回到饭店。走在莫斯科郊外寂静的街上,情景和此时有几分相似。楼群的风格相似,周边的白杨树相似,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也很相似。

前些天,偶然间听到老牌歌手张蔷唱的一首新歌,名字叫“手扶拖拉机斯基”。唱的是谐谑的新词,曲风还是迪斯科的老旋律。记得零星的几句词:莫斯科郊外的夜晚,听不到那崇高的誓言……加加林的火箭还在太空,托尔斯泰的安娜卡特琳娜,卡宾斯基,柴可夫斯基,火车司机,出租司机,拖拉机司机……曾经的英俊少年,他的年华已不再。

这首偶然听到的歌,不仅让我想起了在莫斯科和尼科莱分别的晚上,想起了几十年前在和平里和朋友分手的晚上,也想起了那年和孩子一起,在和平鸽后面的和平里商场买张蔷磁带的情景。

曾经的英俊少年,他的年华已不再……这歌唱的!从托尔斯泰、柴可夫斯基,一直唱到我们自己!

前不久,路过和平里,专门到和平鸽那里看看,它旁边的新华书店、照相馆和稻香村都还在那里原地不动,104路无轨电车还在它旁边穿梭,但是街心小花园没有了,街对面的自由市场也没有了,变成了宽阔的马路。开始,我竟然没有找到熟悉的和平鸽,心里忽然一惊,生怕它飞走了。马上,找到了,像找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,有些不大认识了。周围的树木长高了,和平鸽的底座尽管已经变高,但葱茏茂密的枝叶还是把它遮挡了。和平鸽,这个曾在整个和平里街区那么醒目的雕塑,如今显得那么不起眼。莫非它也年华不再了吗?天富娱乐注册

或许,它是和我一样变得苍老了。它身旁,新路新楼,车水马龙,花草似锦,比以前热闹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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